在今年7月舉辦的第三屆中國國際供應鏈促進博覽會設置的智能汽車鏈展區，30余家中外企業和機構集中展示產業鏈上中下游的關鍵技術和產品，從核心原材料、關鍵元器件到三電系統、智能網聯，再到純電、混動等不同技術路線的智能汽車產業鏈，生動呈現產業協同創新發展的成果。圖為人們在智能汽車鏈展區參觀。新華社記者 傅天 攝
黨的二十大報告把促進區域協調發展作為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的五大重點任務之一。中央城市工作會議進一步提出“促進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發展”。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將“優化區域經濟布局，促進區域協調發展”作為國家戰略重點部署。創新網絡通過構建多主體、多層級、跨區域的協同創新體系，成為推動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支撐。
以創新網絡驅動區域協調發展
創新網絡，本質是以地理鄰近性、組織鄰近性與認知鄰近性等多維鄰近性為基石，由企業、高校、科研機構、政府及中介機構等多元主體，通過正式或非正式聯系構成的開放式協同創新系統。創新網絡的核心價值在于，能夠通過主體間的深度互動與嵌入，有效促進知識、技術、人才、資本等高級要素在空間上的重組與優化配置，從而產生“1+1>2”的系統性協同效應，為破解區域發展不平衡問題提供了關鍵路徑。
創新網絡主要通過三大核心機制驅動區域協調發展。其一，知識溢出與共享機制。創新網絡不僅依托地理鄰近性促進隱性知識的面對面傳播，更通過核心節點構建的“全球管道”引入外部前沿顯性知識，實現了知識在區域內的多尺度、高效率擴散與再創造，有助于彌合地區間的技術鴻溝。其二，資源優化與分工機制。基于“核心-邊緣”結構，網絡引導不同區域依據自身比較優勢形成專業化分工。核心區域聚焦研發與策源功能，邊緣區域則側重成果轉化與配套應用，通過分工有效提升了區域整體的資源利用效率與競爭力。其三，制度協同與治理機制。創新網絡的發展推動創新活動的治理模式從傳統政府主導轉向多元主體共治，通過促進政策對接、規則互認與利益共享，顯著降低跨區域制度性交易成本，為要素自由流動與深度協同掃清了障礙。
當前，我國的區域發展正經歷從以“梯度推移”為特征的不平衡發展，向以“多極聯動、網絡化支撐”為特征的協調發展深刻轉變。在此背景下，大力構建創新網絡，對于打破行政壁壘、引導創新要素有序流動與高效聚合、最終形成優勢互補、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經濟布局，具有不可替代的時代價值與戰略意義。
多元主體協同：
構建驅動區域協調的共生生態
創新網絡推動區域協調發展，依賴于其中各類主體的有效聯動與功能互補。企業、高校、科研機構、政府及中介機構等關鍵主體，通過構建共生的生態關系，共同編織起促進區域公平與效率的協同創新網絡。高校和科研機構承擔知識生產和原始創新的功能，企業則發揮技術創新和市場導向作用，政府通過制度供給和政策引導營造良好創新環境。各類主體通過正式與非正式網絡連接，形成知識創造、轉化、應用的完整鏈條。
第一，高校與科研機構是彌合區域知識鴻溝的策源地。它們不僅是原始創新的源泉，更通過建立異地研究院、技術轉移中心、校企聯合實驗室等平臺，主動將知識、技術和人才資源向創新網絡中的邊緣節點輻射。這種知識溢出效應，直接賦能了后發地區的創新能力建設，幫助其跳出低端鎖定的困境，為實現“彎道超車”提供了可能。
第二，企業是牽引區域分工與產業升級的核心引擎。各類企業憑借其市場嗅覺、技術集成與資本優勢，能夠有效組織跨區域的產業鏈與創新鏈。它們將研發設計環節布局在人才與技術高地，而將生產制造基地設置在具有成本與空間優勢的地區，這種基于市場邏輯的空間重構，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研發在中心、制造在周邊”的協同格局，帶動了不同能級區域的共同發展。
第三，政府與中介機構則扮演著“規則守護者”與“黏合劑”的角色。政府的核心作用在于打破行政壁壘，通過頂層設計、協同立法與利益共享機制，為要素自由流動營造公平、統一的制度環境。而科技中介、行業協會等組織，則通過提供專業服務，精準鏈接不同區域的創新供給與需求，降低跨區域合作的交易成本，確保創新網絡高效、穩定運行。
第四，多元主體協同的關鍵在于建立互信互利的合作機制。這需要打破組織邊界，促進人才、技術、資本等要素在主體間自由流動，形成基于共同利益的創新共同體。同時，要發揮龍頭企業的帶動作用，支持中小企業融入創新網絡，形成大中小企業融通發展的格局。
空間布局優化：
以功能鏈接重塑區域分工格局
創新網絡對區域協調發展的直接推動作用，在于其能夠超越地理邊界，引導研發、中試、生產等不同創新環節在空間上實現最優配置，從而重塑區域分工格局。
在這一過程中，創新網絡促成了“功能互補”取代“產業同構”成為區域合作的新邏輯。基于網絡的信息高效流動與資源匹配能力，各區域不必追求大而全的產業體系，而是可以依據自身優勢精準定位。創新能力突出的中心城市自然集聚研發設計、總部管理等高端功能，而具備產業基礎與要素成本優勢的周邊地區則重點發展成果轉化與規模化制造。這種基于創新鏈的深度分工，有效避免了低水平重復建設，形成了“核心引領、梯隊銜接、整體升級”的健康發展態勢。
創新網絡通過構建“多中心、模塊化”的創新共同體，削弱了傳統“核心-邊緣”結構可能帶來的極化效應。高速交通與數字技術使得地理距離的約束力大幅下降，多個城市可以憑借其在特定領域的專長成為創新網絡中的特色節點。例如，一個三線城市可能因其在某一細分技術領域的深耕而成為全國乃至全球的“隱形冠軍”，與一線城市形成平等互補的合作關系。這為更多地區融入高水平發展軌道提供了契機，促進了發展機會的均等化。
創新網絡驅動生產要素依據市場規律與創新規律在更大空間范圍內實現高效重組。它推動區域經濟格局從單個城市的“點狀崛起”向城市群乃至經濟帶的“整體躍升”轉變，在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同時，為促進區域協調發展提供了堅實的微觀基礎。
知識轉移轉化：
彌合區域發展鴻溝的關鍵橋梁
創新網絡促進區域協調發展，關鍵在于其能夠有效加速知識在不同區域間的轉移、轉化與再創造，從而將先進地區的創新優勢轉化為帶動后發地區發展的強大動能。這一過程主要通過構建雙向暢通的轉化通道與共享機制來實現。
一方面，創新網絡有助于打通從基礎研究到市場應用的創新鏈條瓶頸。單一的科技成果并不能自動轉化為現實生產力，尤其對于創新資源相對薄弱的地區而言，缺乏中試驗證、成果孵化和資本對接等關鍵環節。創新網絡通過構建包含共性技術研發平臺、中試基地、產業投資基金等在內的多層次轉化體系，為科技成果的跨區域流動與落地提供了“基礎設施”。這使擁有產業承載空間和成本優勢的地區，能夠更順暢地承接并轉化來自科創中心的先進技術，將知識要素轉化為切實的經濟增長點，形成“知識輸入-產業升級-經濟發展”的良性循環。
另一方面，創新網絡的核心功能在于促進知識，特別是隱性知識的溢出與共享。顯性知識易于編碼和遠距離傳遞，而決定區域創新能力的隱性知識，如研發經驗、工藝訣竅、創新文化等，則高度依賴于面對面的交流與持續互動。創新網絡通過舉辦跨區域技術論壇、組建產業創新聯盟、鼓勵科研人員雙向流動等方式，創造了大量非正式交流場景。這種深度互動不僅加速了隱性知識從高梯度地區向低梯度地區的擴散，更幫助后發地區培育起吸收、消化并再創新知識的內在能力，從而實現從“輸血”到“造血”的根本轉變，有效彌合區域間的知識鴻溝與發展差距。
創新政策協同：
構建有利于區域協調的治理新格局
創新網絡的深化發展，正推動區域創新治理模式發生深刻變革，即從傳統的政府主導、行政區劃為界的剛性管理，轉向多元主體參與、基于功能聯系的柔性協同治理。這一轉變通過系統性降低跨區域制度性成本，為要素自由流動與區域協調發展創造了至關重要的制度環境。
創新網絡催生了政策對接與規則互認的內在需求。隨著企業、研發機構等微觀主體跨區域合作日益頻繁，各自為政的政策體系成為主要障礙。網絡通過搭建府際協調平臺、建立區域共同市場標準等方式，推動人才評定、資質互認、市場監管等關鍵規則的趨同與銜接，實質性地掃除了創新要素跨區域配置的障礙。
更深層次上，創新網絡要求建立可持續的利益協調與共享機制。單純強調合作而忽視利益分配，難以激發深層協同的內生動力。因此，需要探索設計科學的跨區域項目利益分配模式，如稅收分享、產值分計、生態補償等，使合作成果在參與各方間得到合理回報，將“協同紅利”落到實處。
這一治理變革最終有助于構建一個“有為政府、有效市場、有機社會”相結合的區域治理共同體。政府的角色從“劃槳者”更多轉向“掌舵者”與“服務者”，致力于營造穩定、公平、可預期的宏觀環境；市場則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驅動創新活動在空間上優化布局；各類行業協會、創新平臺等第三方組織則發揮其紐帶作用，促進信任與社會資本積累。
（作者：曹賢忠系華東師范大學城市發展研究院教授、上海高校一類智庫上海城市發展協同創新中心副主任；呂磊系華東師范大學城市發展研究院博士研究生。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24&ZD067）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項目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團隊培育項目（2025QKT005）的階段性成果。）
